轻井泽

*《穿prada的女恶魔》pa，但设定和故事都有变化。

* 23:00 七夕活动

故事从一场面试开始。

纽约曼哈顿SOHO区从前是工业区，低廉的租金吸引来了贫穷的艺术家们，这些人带来了诗歌、乐器、画作与设计。

而久负盛名的RW工作室位于soho区的中心地带，是一栋纯白的考究住宅，七层楼高，外围砌着深蓝色调玻璃砖墙，从门厅直通向各个独立区域，地板铺成近似黑暗的蓝，气氛却并不沉闷，室内设计师选用了一系列奢华的装饰，天鹅绒面墙壁，意大利手工吹制的玻璃蝴蝶装置，不规则的厚银镜。温皇本人的个人专属工作室与办公区域都在七楼，其他楼层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工作区域与会议室，五层是服装面料仓库。

温皇是纽约最红最年轻的华人设计师，18岁时他考入帕森斯学院的服装设计专业，还没毕业便已成名，所设计的巫绣夹克叫好亦叫座，几乎与横须贺夹克齐名，创造了奇迹般的销量，多次获得CFDA等大奖。

而赤羽今年在名校就读大四，来面试温皇的实习助理岗位。

当他迈入这栋纯白色的雅致建筑，便立刻知道了自己的格格不入。

他穿着黑色双排扣风衣，仅以红色围巾点缀，一副大学生打扮，闯进了时尚杂志社，走廊的男女穿着入时，仿佛这栋纯白鸟笼中豢养的金丝雀们，对赤羽这身打扮露出惊讶的表情，但在触及他的脸和身材后，目光中明显带出点宽容的美德。

而赤羽这只误入金丝雀笼的火鸟，只能耸耸肩。

面试官姓酆都，挑染着一撮银发，属于赤羽理解不了的时尚。

酆都月：“很遗憾，虽然您的家族集团名下有日本最大的快销服装企业，但您的简历上并没有服装设计或者时尚业背景，更何况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，“金融专业，你可以出门左转去高盛。”

赤羽：“事实上，我毕业于qs排名第一的大学，足以胜任你们这份行政工作，如果时尚圈的你们能胜任这份工作，那也不必在招聘条件上写不限专业，不是吗？”

还击完，他干脆利落准备离开。

走廊尽头却有动静，随着电梯叮的一声，随着门打开，走出一个银发男人，他看起来就是那种适合穿白色真丝西装，领口系紫罗兰丝巾的长相，事实上他也是这么穿的。这人的大驾光临，引起了金丝雀们的骚动。

赤羽多看了一眼，才迟疑地认出他是温皇。

他染了一头银发，眼睛变成紫灰色，或许还对自己施了其他魔法，整个人看起来孤绝凛然，寒气迫人。

他与赤羽第一次见面，是在SOHO区的艺术沙龙，赤羽是受朋友邀请而误入的金融在读生，拒绝了一万次加料的鸡尾酒和香烟邀请后，他路过会客室，温皇端着酒杯趴在沙发上，长久的凝视月光洒在水面而显得格外凄清的泳池，他的长发如同旧时代的绸缎，侧脸则是阴郁的美。

这张脸他曾在杂志封面上见过，赤羽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夹克，小羊皮柔软的面料上，刺绣着亮银纯黑的苗疆风情鸟虫蝴蝶与神灵，这件机车夹克已经风靡数年，连赤羽这样对时尚圈漠不关心的直男都难以幸免买了一件，然后被硬朗而妥帖的剪裁与设计折服，正是温皇所创办的RW经典设计。

夹克寄到手里，赤羽还破天荒找来诞生这件夹克的秋冬秀视频，这场秀的名字叫《巫》，是温皇还未毕业时的作品，现场布置成了南洋密林，在女声轻声吟唱的神秘歌谣中，模特们头顶纯黑竹笠和银制头冠，短上衣与长裙有苗疆风情的银色刺绣，廓形与图案同样来自温皇的故乡，却做了现代化剪裁的诠释，金银色、黑色、深蓝、银饰与手工刺绣，丰饶的日月鱼蝶是苗疆自古的信仰图腾，充满了宗教与信仰的神秘主义，模特们眉眼描画着孔雀蓝，台步庄重优雅，宛若古老的苗疆巫祝，斗篷翻滚着扫过T台时宛若乌云，裙角是华丽精致的阴郁，廓形是尖锐富有攻击性的张扬，这是一场充满了设计师个人情绪的秀，进度条停止在了最后，黑色屏幕中映出赤羽怔忪的神情。

而现在，温皇正走过他身边，随意地瞥来一眼，问酆都月：“这是谁？”

“a nobody（无名小卒）”酆都月公事公办回答。“他完全不该出现在这，也许是人事部出了岔子………”

“哦，人事部没出岔子前，推过来的那些脑袋空空的gay、it girl和艺术学院毕业生，也让我受够了，不妨找个……”温皇顿了顿，接过赤羽的简历，扫一眼：“哈佛在读的聪明直男。”

于是赤羽在怼了面试官酆都月一顿的情况下，获得了这份工作机会。

但实际工作后，赤羽发现温皇极其难伺候，他连冰美式与杏仁霜饼干的温度都有严苛要求，而且最近处于秋冬秀作品的设计期，完全蜕变为暴君，有个助理因为敲门次数多了一次，当场被他解雇，虽然有辞退赔偿，但从业内顶级工作室被开除，写进履历到底不甚光彩。

而且最令人苦恼的是人际关系，赤羽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都是好人缘，但在这里人缘有点太好，赤羽不记得是第几次被男男女女借故摸胸肌了。

“这叫性骚扰吧？！”他在酒吧不可置信对同学神田说。

朋友们十分同情，嘱咐赤羽：“时尚圈就是很多gay，你一介直男，务必要保护好自己。”

春日一个夜晚，赤羽把个人电脑落在公司，返回去取，发现老板的设计工作室是还亮着灯，门虚掩着，他很好奇温皇的工作状态，往里看一眼。

“你可以进去看。”温皇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。

赤羽吓一跳，连头顶那一绺缺乏打理的碎发都险些翘起，转头看见温皇端着一杯咖啡，靠在他身后玻璃墙上。温皇的长发随意扎起，一缕发丝垂落在他瘦削的侧脸，他的眼眸蓝得欲滴。

深夜的透明走廊很宽敞空旷，温皇像一只懒洋洋的孔雀栖息在雅致考究的玻璃鸟笼里。

得到允许后，赤羽走进了乱糟糟的大办公室，到处都是布料，棉线、链子与钉珠。

正中心的人台上方打下一束光，照亮了一件大衣，大衣的廓形偏精致硬挺，肩部设计带一些维多利多式的披肩风格，下摆点缀着晶莹的高透玻璃珠，掀开的下摆露出紧贴腿部做出褶皱的透明裙子，更妙的是宽檐帽的边缘，垂落下一圈雨滴般的珠帘。

“考特的《暴风雨》？还是雷诺阿的《伞》？”赤羽不确定问，“但它真的很美。”赤羽由衷地喟叹。

“是吗。”温皇笑了下，“你还想到什么？”

“她在雨中追着逝去的东西，这个裙子被风雨中掀起，贴在她身上。”赤羽说：“她在追寻。”

温皇的指尖摩挲着咖啡杯：“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，她们都说看到了雨中的孤独。”

“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接触过时尚行业，所以会是另一个角度。”

“我需要的正是这样的角度。”温皇出神地凝视自己的作品，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对赤羽说：”是否应该做减法？”

“就像雷诺阿的《伞》一样，画了雨，但没有画雨滴那样吗？”赤羽快速反应道。

温皇看一眼他，笑了。

赤羽不知道为何有点脸红。

第二天温皇提拔赤羽，他的位置离温皇更近，自然引起不少人的不满。这个行业充满了勾心斗角，但在赤羽眼中，这些金丝雀的手段都很幼稚，轻松化解。

“你还是换下你这身办公室味的打扮吧。”温皇评价他今天的红T恤和牛皮手环。“你看起来像个geek。”

“这身那里不好？”赤羽不以为然道。“难道你要我西装革履上班吗？”

而温皇领他去了成衣仓库，给他找了件不规则下摆的夹克，支着下巴看了几秒钟，随意点了几下远处指示道：“去拿A876货架上的灰色裤子、E396柜子的马丁靴，以及红色防风镜。”

赤羽按他说的搭配完，温皇打了个响指，领他去了造型室。

听到温皇跟发型师说的话，赤羽脸色古怪：“你要把我两侧头发剃得快秃掉，再在两侧各剃个Z？”

温皇微笑：“不行吗？”

赤羽：“我要是顶着这个头回日本，老头子肯定会把我赶出家门，但现在我已经有辱门楣，所以没关系，剃吧。”

原本学生感的发型逐渐变得利落，红发卡擦卡擦剪下，露出赤羽锋利的眉眼。

温皇找了个沙发，在ipad上涂涂改改，直到面前笼罩下阴影。

温皇抬头一看。

赤羽斜分的发型被吹的蓬松，露着出色的眉眼，他穿着机能设计风的不对称暗红色外套，垂顺的灰色内搭，工装裤的裤脚塞进高帮马丁靴，精心打理出看似随意的褶皱。唇上嵌着单边唇钉。把他带有咄咄攻击性的华丽眉眼衬托得更傲气冷漠。

“这好看吗？”直男赤羽发自内心询问，“我这身看上去像赛博朋克游戏里的lesbian。”

温皇示意他低下来，赤羽不明所以但还是弯腰了，温皇抬起指尖，为他拨散了一缕发丝，令这身打扮更随性。

“还不错，很少有人穿这风格不像快递员。”

赤羽勉强信了，他又嘀咕：“我不会天天上班要这么穿吧？”

“如果你不想做个一天遭受三次性骚扰的直男的话。”温皇说，“有时候对于gay而言，你这样的直男比同类更具有吸引力。”

赤羽凝视那双蓝眼睛：“是吗？现在好像不太直了。”

温皇含笑看他：“哦，是吗？”

仿佛在那带笑的眼中得到鼓励一样，赤羽踟蹰了一会：“我可以邀请………”

接着他就被温皇勾着领口，亲吻了。

等赤羽直起腰，他已经面红耳赤，喃喃道：“……邀请你一起吃晚餐吗？我本来是想这么说。”

温皇回味了这个吻的滋味，不差，他宣布：“今天开始，你是我的第二助理。”

第一助理是凤蝶，身兼养女、行政秘书、生活秘书与RW首席模特等多职位的凤蝶女士表示，只要赤羽能伺候得力，她不介意退位让贤，甘当放养温皇的第二助理。

第二天早上赤羽醒来去上班时，仍在不可思议，他在思考两点。

“第一点，我就这么变成gay了吗？”

“第二点，温皇为什么会亲我？他们gay都这么放荡吗？”

等他去上班，才发现需要担心的另有其事。

同事们看见他便窃窃私语，不时有人挂着含义明显的微笑与他打招呼：“早安，akabane。”

赤羽：“……早，Faye。”

他确信自己的八卦已经满天飞了。

一个小时后，他打探出了经由造型师传播的八卦ver1.0版本:：心机基佬装直男接近首席设计师，如愿当上小狼狗，一路升职。

同时他还浏览了八卦媒体上温皇历任的绯闻男友盘点，不少掘金男孩得获温皇垂青后，获得了难以想象的时尚界名气与地位，更可怕的是，温皇和每个前任仍在保持良好的私交。

我会不会在三个月后进他的前任管理名单？赤羽心想。

中午结束工作后。他和温皇共进午餐时，问他：“新闻上说你的恋情只维持三个月。”

温皇把沙拉送进口中，才不紧不慢道：“你不用担心。”

赤羽不解道：“不用担心什么？”

“我们还不是情侣。”温皇自然道。

“那我们现在算什么？”赤羽冷下声音问，他果然被心机gay玩弄了。

“算试用期男友。”温皇的手肘支在餐桌，一手支颊，一手用叉子点了点他。这个动作由他做出来，颇有挑逗意味。

“更何况，”温皇坏心眼地顿了顿，“我还没验货。”

“什么货？”赤羽懵了。

当晚，酒店床上，温皇分开腿跪坐他身上，俯下身拉开他裤链，验了一眼货：“wow，你差不多有做我男友的面试资格了。”

当晚他们采取情景化面试，在床上进行生理工作分析，一共八次流程，通过赤羽对关键刺激性事件的处理方式，分析赤羽是否具有胜任情人特征而得出面试者能否胜任未来的同居。

结束时，温皇趴在他身上，搂着他脖子啾了一口：“晚安，男朋友。”

三天后，赤羽搬入温皇的豪宅，当晚娱乐媒体头条便刊登了温皇的新欢。这位著名设计师未改性喜渔色的本质，这次他的狩猎对象是朝夕相处的助理，据悉这位助理英俊过人，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温皇，为了获得更高的职位不择手段，不惜直男装基，短短两个月的实习生涯，便讨得老板欢心，抢占了升职名额，好一个心机吊。

赤羽面无表情关掉网页，起身去给温皇买咖啡。

第二日他接到了从日本打来的电话。

“我还是在机场看报纸知道的！有你这样自甘被包养的逆子！简直让我无颜面对朋友！立刻辞掉工作滚回来！来自家企业当个经理！还有你现在什么破打扮！早让你不要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实习！”

赤羽平静听完，回复了一句：“为什么不辞职？光耀家族企业太累了，我想要少走二十年弯路，当软饭男挺好的。”

他啪得就挂掉了电话，翘着鸡毛仿佛得胜一般。回到了起居室。

温皇瘫在沙发上，一边对走秀流程，一边听赤羽的热闹。

赤羽在沙发另一侧坐下，过了一会儿，他以一种不引起温皇注意的方式，挪到温皇身边，安静听走秀流程，偶尔看一眼温皇微微皱眉倾听汇报的神情。

会议结束，温皇关上zoom，就势趴在他肩上轻声吐字：“怎么一直看我？”

“你认真工作的样子，很少见。”赤羽诚实道，他踟蹰了下，“也很特别。”

“那到底是喜欢看我还是喜欢看我工作？”温皇逗他。

试用期助理兼实习期小男友难得有点不好意思，他望着天花板：“都。”

“那我换个问题。”温皇的手顺着他腹肌往下，“你喜欢我主动还是躺着？”

这是赤羽熟悉的领域，他把金主压在沙发上，唇舌交缠中泄漏模糊的只言片语：“喜欢你躺着……”

但这样的温情时刻太少，春夏秀将至，温皇大部份时间盘踞在设计工作室，有时候趴在工作台，有时候盘坐在地板上，概念早已成型，他所要做的只有完善细节和迸发新想法，所有设计师的通病：在deadline之前，倾尽全力让设计更丰满。他独自进行创意工作时宛若暴君，没有谁能接近，除了洌凤蝶，但不幸的是洌凤蝶正在坐镇秀场，监理舞台搭建。

助理团怂恿赤羽进去送咖啡和食物，也是探看老板的情况，温皇已经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整整七天。

赤羽当然知道她们怀着什么小心思，但他还是端着曲奇饼干和拿铁进去了。

工作室现在凌乱不堪如未曾打理的花园。昂贵的面料随意地堆叠在地上，人台的衣裙钉满了宝石与钉珠，整个地板都流淌着丝线与织物，那些明艳流丽的织品色彩朦胧如印象派的繁花。

温皇盘坐在地上，静静端详面前的作品。

赤羽把餐盘放在地上，几乎是失魂落魄地观看。

假模身上是压轴的高定裙，透明飘逸而流光溢彩的裙摆，在灯光下是朦胧的白，却隐隐透着印象派的柔彩，本能的唤醒人类对流水与月光之美的向往。上半身是近似流水与海浪的设局。面料是看似透明的玻璃质感，却并不透出肌肤。镂空而立体——很明显是3D打印技术，透明的立体海浪从胸线往下延伸，一直缠绕到胯。散开的裙摆波光粼粼，足以想象模特走动起来，会像溪水流动起来。

“很美。”赤羽由衷赞叹。

温皇转头看了他一眼，凤眼氤氲上微笑，似笑非笑瞥来一眼。

这通常是暗示，赤羽刚要蹭上去亲，被一根手指按住额头，温皇轻笑：“看，”

赤羽顺着他视线望去，温皇按动一个小巧控制器，展台上飘洒下细雨，雨丝落在流光裙摆上，水滴晕染开后……绽开了朦胧的莫奈感花朵印花，随即花朵便消失，裙摆上无数花绽花逝，涟漪一般转瞬即逝，仿佛镜花水月，琉璃易碎。

而这条仙裙，也在雨中，从纯净空灵的白，变幻为朦胧灵动的幻彩，恰似纯白的画布上渐渐出现春雨后繁花盛开的花园。

“沾水变色的速干面料？”赤羽惊讶道。

温皇点头，唇角的得意微笑又回来了。

他熬了几个大夜，并不似平时光鲜，脸色苍白似鬼魅，眼下还挂着黑眼圈。但他的蓝眼睛，在灯光下流光溢彩，仿佛幽幽燃烧的火焰。

温皇当然很俊美，他的美是独特的中性而阴郁，否则不会在第一次见面吸引赤羽的视线，但这美丽不足以令赤羽倾心，对于他出身的阶层，美色并不是稀缺资源，对他而言，最危险也最有吸引力的———是温皇迸发的才华，或者说，是温皇在设计中投射的自我。

他的理性，在这雪崩一般再临的才华与自我投射中，摇摇欲坠。

这一次，他捧着温皇的脸亲上去，温皇闭起眼，微笑着没有阻止。

但一分钟后，温皇便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，往前倒伏在他身上，赤羽哭笑不得结束这个吻，要不是知道温皇实在疲惫，他都要怀疑自己吻技差到把人亲睡过去了。

温皇的脸就靠在他肩上，长发还有点湿润的水汽，看来他结束了最后一个设计后，草草洗漱过。

赤羽没忍心弄醒他，便把他横抱进了工作室配套的小卧室里，那里有张单人床，温皇在设计周期时，经常在这张床睡两三个小时就起床，但他又有洁癖，生活助理每天还需要轮换床品。

温皇陷入绵长黑甜的梦，并不知道小男友打量了他后，偷偷亲了他额头，才心满意足也躺在他身边。

温皇醒过来时还是晚上，他迷蒙地问：“我睡得不久吗？”

赤羽坐在他身边，单人床狭小，他几乎是贴这边，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毕业论文，头也不抬：“你睡了两天两夜，凤蝶小姐不放心，还给你挂了葡萄糖。”

温皇这才察觉到手背上有一点钝痛，有个针孔扎在那，这事他习以为常，有次秋冬秀前他完成设计后睡了五天五夜，凤蝶把他送到医院去了。

温皇顺口说：“这不是有你吗？”他抬手看了看袖子,发现赤羽还给自己换了睡衣。

“真的？”赤羽的眉眼在昏黄的台灯下十分深邃，他看着屏幕道：“这样我会认真的。”

但身边再次传来绵长的呼吸。

温皇又睡着了。

对于温皇的情史，赤羽并非一无所知，毕竟温皇作为时尚圈教父一般的存在，是各类八卦门户网站最爱的题材，况且公司内也不是没有闲言碎语。

比如前几天，他路过茶水间，便听到两位女士的窃窃私语：

“Akabane先生也差不多到三个月了，到底是名表，还是豪宅呢？”

交往三个月，便能有不菲分手费，对一般人而言倒是稳赚不赔。

晚餐是在一间情调高雅的餐厅，赤羽吃得心不在焉，温皇抬起脸，正欲开口，赤羽的叉子便顿在了餐盘上。

温皇：“毕竟已经三个月了，我想问……”

“我不答应！”赤羽脱口而出，烛光倒映他的眼中，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。小男友带点赌气地把刀叉一放，“反正我不答应分手，转正后我可不好惹。”

温皇挑了挑眉：“确实是转正的事。”他支着颊，观赏了一会赤羽气鼓鼓的模样，慢吞吞地吐字：“实习满了三个月，恭喜你转正了，我想问你之后是否还想留在还珠集团工作。”

以赤羽的能力与学历，可以先从总助开始培养，他日坐上核心高层的位置。

只是赤羽难免被人诟病是靠睡上来的掘金男孩。

所以温皇才正式询问他，没想到招致了年轻人的误会。

赤羽闹了个大乌龙，窘在原地，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，他又咳了一声掩饰尴尬，才回应：“我当然乐意留在还珠集团。”

两人安静的吃完正菜，上了餐后甜点，为了起话头和转移话题，赤羽问：“前菜叫什么来着？下次我们可以再来尝尝。”

温皇把一勺蛋白霜抿进嘴里，才慢条斯理道：“叫《我不答应》和《转正后我可不好惹》。”

“喂！你这家伙，不能忘掉这事吗！”

“忘不掉哦~”

既然职位和情人身份都转正了，赤羽当仁不让辅助起了秀场布置工作，跟秀导与布展团队工作24小时保持沟通，还要监督进度，幸好他精力旺盛，上班与谈情两不误，反而是结束了设计周期的温皇，虽然也要跟秀场的现场，还要改稿，但整个人透出无限的悠然，与前段时间的坏脾气暴君判若两人。

春夏秀开幕后，舞台布置成了复古的火车站台模样，T台上甚至铺着铁轨，赤羽在T台两侧调度。

大秀开始了，就算排练时看过数十次，赤羽也不由专注看向T台。

秀场灯光暗下去，观众席响起轻微的赞叹。

黑暗中，只能见到一轮昏黄的老式时钟，仿佛旧了的月亮，被纵横交错的车站铁架分割。

一声汽车鸣笛，黑暗中驶来一辆老式的火车，路灯的灯光渐亮，车窗内影影绰绰，坐满了姿态倨傲的模特。这场景充满了回忆感，有如一幕经典的欧洲老电影，

细雨飘落，在灯光下仿佛黄金雨，幻幽冰剑举着一柄极小而圆的黑伞，从火车门中矜持而冷傲的拾级而下，她湿发造型，妆容冷艳，眼下贴着似雨又似泪的晶钻，宽檐帽的边缘，垂落下一圈雨滴般的水晶帘，笼住她妆容冷艳的面容，一袭英伦披肩式的大衣，上面手工缝制了数万颗施华洛斯奇水晶，有些雨珠还连着透明的链子，仿佛深夜的雨水滴落在身上，细碎雨珠微微滚动，折射出丝丝微光，衣摆微微摇曳间，露出垂坠而轻盈的阔腿裤，碰触腿上便隐隐露出肌肤，仿佛沾衣欲湿。模特走在飘落细雨的昏黄路灯下，仿佛老欧洲街头的女郎， 去赴一场雨中的约会。

第一件出场便点燃了全场，第一排的各路代言人明星、时尚编辑、世界各地的代理商、名媛贵妇都勉强维持这矜持，发出小小的赞叹，不时咬耳。

开场的都是经典的黑与白，模特都是湿发造型，流水一般的缎面剪裁连衣裙，仿佛沾湿一般轻贴在身上，但不过是新型面料带来的错觉, 廓形简约的高领厚实外套，往外弯延着一圈溅起般的水晶雨珠，在灯光下波光粼粼的透明面料软西装……这场秀毫无疑问与雨季有关。

第二个系列出场，雨停了，模特都穿着黑色斗篷式复古雨衣。轮流出场，到达最前面，第一位模特却停下了，她的头顶飘起一圈圆形的雨，全场开始惊呼……那身雨衣沾到水后，竟然溶解了，仿佛花朵一般枯萎了，露出轻薄飘而流光溢彩的裙摆，裙摆在走动间，隐约透出朦胧的幻彩印花。

正常秀仿佛一场迷幻的回忆，最后一个系列是高定裙，比第二个系列更为大胆的设计，镂空的蕾丝，飞扬的3D打印，直到压轴裙出场。

凤蝶理所当然压轴出场，当她被穿着雨珠款黑色大衣的男模，殷勤地迎下火车台阶时，全场都发出了敬畏的低呼————

冽凤蝶挽起发髻，额上贴着一缕湿发，发间点缀纯白的花苞，与身上那条流水月光一般的仙气长裙相得益彰，灯光渐亮，透明的立体海浪绕着她的身体，镂空处恰到好处露出肌肤，顺着身形洒下飘逸的鱼尾裙摆。

雨丝落下，在裙摆中绽开朦胧的淡彩花朵，再一次引来全场赞叹，而随着雨水的润泽，模特发间的花苞也在绽放，露出春天般颜色娇嫩的花蕊。

凤蝶表情空灵而茫然，隐约能窥见一丝忧伤，她的眼下贴着雨滴水晶，缓缓往前走去。

“这绝对是……”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接受过艺术教育，不少人同时喃喃道：“水中的奥菲利亚……”

这场秀近乎奢靡的挥洒灵感，淋漓尽致的展现设计师对服装科技和新型面料的理解。

凤蝶停在舞台最前方，她脚下地面缓缓升起一个复古站台，火车再一次鸣笛，缓缓往回开，而站台也随之往后退，凤蝶侧身背对观众，撑着阳伞，充满怅惘地微微回头，从背后打来昏黄的背光，站台的格子玻璃后，开始闪动着来回的乘客人影，佳人渐渐离去，仿佛一场穿越经年的旧梦，即将消逝，令人怅然若失，久久沉浸在这场迷离的雨中轻梦中………

而后台，赤羽在忙完全场调度后，站在温皇面前，所有人一起注视T台上的监视画面，只有赤羽在看温皇。

设计师的唇角是骄傲的笑容，眼眸闪闪发亮，燃烧着野心。

但他的设计却阴郁而忧伤。

赤羽很好奇哪个才是真正的他。

  

设计师在谢幕后上台，迎接满场的喝彩与掌声，而赤羽出神的凝视台上的他。

越过重重人海，温皇给他一个似雨丝似清梦的笑，笑意很浅淡。

赤羽向来严肃，他没发现自己也回应了一个绽开的微笑。

三个月过去，六个月过去，一年过去，赤羽依然稳坐男友宝座，连最刻薄的媒体都不再追逐温皇的桃色绯闻，只是当他因为工作成果出色他在公司的职位扶摇直上，也会引来几句圈内的小道消息。

期间最大的风波是赤羽的家世被神通广大的纽约狗仔挖出，见鬼的是，他家族企业名下的服装企业竟然因此股价大涨。

连久未联系的老头子都打来电话：“好小子，真是傍了个了不起的人，争取多谈几…”

赤羽面无表情挂掉了老头子的电话。

温皇叼着牙刷，梦游一样经过客厅，他刷牙时总是难改四处散步的习惯，见赤羽把手机扔远，温皇随口问：“令尊又干了什么？”

赤羽道：“他想卖子求荣。”

“什么荣？”

“你。”

温皇顺路给了他一个薄荷味牙膏的吻。

他们开始同居，他出外时从头到脚都是温皇挑选的，但在家里会更随性。

温皇评价他的家居服：“你的鹰院周边T恤真是品味卓绝。”

赤羽：“还给你买了一件蛇院的，要穿吗？”

温皇：“我从来不穿这么没品味的抹布。”

赤羽评价：“你真是典型的gay。”

温皇还击：“你真是非典型的gay。”

顺道一提，当晚有狗仔拍到温皇带着墨镜穿着蛇院周边T恤，而赤羽穿着鹰院T恤，出现在住处附近的餐厅。

当赤羽以为日子会永远这么过下去，那是天气明媚的一日，他开车去公司接送男友。

走廊尽头，凤蝶脚步匆匆走过，他捕捉到只言片语。

“……你也真舍得……之前分手的男友你都没给过这么多……确定的话，我去准备…………”

赤羽一向理性，但这不由人不多想，他带着疑虑走进温皇办公室，温皇坐在椅子上刚好放下电话，见他进来，勾勾手，赤羽尽量一切如常过去，如往常一般坐在椅子扶手。

“晚上想吃哪家餐厅？”赤羽问。

“Scarpetta。”温皇懒洋洋回道。“顺便定一下半个月后的位置。”

“半个月后是什么日子？”赤羽心不在焉问。

“开始筹备春夏秀的日子。”

接下来半个月，温皇开始变得异常冷淡，这本来很寻常，他无论是在设计周期前中后都很冷淡，但他也开始不让赤羽看自己的设计稿，也不让赤羽进自己工作室。

赤羽能确定，他有什么瞒着自己。

半个月后，他们度过了一次看似平常的约会，仿佛审判日来临，温皇让赤羽开车回公司，领他到了工作室门口。

温皇对小男友说：“闭上眼。”

这工作室里显然装不下豪宅，但可能装得下名表，赤羽挑眉：“你要做什么？”

温皇撺掇他：“总之你闭眼。”

赤羽依言闭眼，黑暗中，温皇的手牵过来，冰凉，柔软，是他熟悉的体温。

等他再睁开眼，却愣了。

眼前满墙的草图，长西装，长裙，短裙，鸡尾酒裙，小礼裙，礼裙，都呼应着同一个主题。

压轴裙更是惊艳，一袭镂空长裙似黑夜中的火，挟飞蛾扑火的金粉翅羽挟如凤凰羽翼的细羽毛而飞腾，而裙摆边缘如同烧焦般，嵌入红宝石与金珠，灯光一照，想必会如仿佛未燃尽的火星。

“或许我们会分手，”

“但这个系列会永远载入我的作品。”温皇说。“至少这一刻，我同意与你有未来。”

数月后，春夏秀开幕，这次秀场布置成了仿佛火灾发生后的废弃工厂。

远处的布景有隐隐的火光，废墟的影子张牙舞爪，模特们依次入场，裙摆摇曳如火焰，钉珠细碎闪耀如火星，模特们迈开台步，到了T台最前面，灯光按下去，模特们提起裙摆，仿佛弗拉明戈舞一样起舞——

观众席发出惊呼，旋转时里面裙摆亮起火星一样的光，尤其裙边宛若正在燃烧———当然这得归功于发光面料。

模特在黑夜中燃烧，抖擞着裙摆上的绮丽火光。

第二个系列是男装，模特们都有结实而完美的身材，依次走出，纯白真丝面料垂顺而富有光泽，衣袖衣领与衣褶随处可见不规则的烧焦边缘，也有黑色大衣，廓形硬挺，闪着金星火光的发光边缘，染着一圈不规则的纯正鲜艳的红，似火焰，又似鲜血。

依然延续了温皇设计一向的阴郁而富有攻击性的内核，但就算再愚钝的观众，也能品味中这次春夏秀中张扬而自由的风格，不同于从前系列的困顿、死亡、迷惘，设计师不再解构自身的痛苦，而是将目光移向更远的远方，灵感与激情在他的呼吸中燃烧，黑暗匍匐在他脚下巨大的火焰向上，挟着他黑暗的过去挟他扶摇而上的未来而飞腾。敢于焚身以火，必在永恒里涅磐。

而所有男模都是高大而结实的类型，挑染或者全染的红发。

而当赤羽穿着压轴礼服出场，全场响起了低低的抽气声，你能清晰的从他华丽张扬的眉眼、体格、气势中，轻易辨认出设计师的缪斯是谁。所有男模身上那一点若有似无的相似处，此时都集中在了赤羽身上。

他穿着廓形剪裁的纯白真皮大衣，简约利落的肩部线条，顶级的柔软皮革与柔软面料嵌合的十分精妙，隐约能见到缝上的柔软后尾如同滚滚雪崩而来，里面是一套垂坠柔顺而挺阔的珍珠白西装套装，只有胸口的口袋折进鲜红的方巾，随着他插兜的台步走出，T台两侧的观众逐渐发出惊呼。

而当赤羽转过身，最前排的观众知道了为何———那不规则的后摆正在熊熊燃烧，不同于之前的发光面料，这是真实的火焰，顺着边缘闪耀着柔软火舌，飞迸出火星，仿佛正在燃烧的洁白羽翼，

“新型防火面料，服装科技的运用，是他一贯的风格。”顶级时尚杂志主编默苍离点评。

谢幕演出，赤羽仍穿着烧焦边缘的红白礼服，温皇身穿同款男士礼服，只是改成了黑蓝色调烧焦的边缘染着蓝色，看起来仿佛燃烧的矢车菊花瓣一样的蓝色煤气火焰，又像是午夜墓地的磷火，更为幽艳诡丽，温皇矜持伸出手，邀请赤羽一起上台。

“做好准备。”他对自己的男友兼未来的CFO咬耳，语气轻快。

“今晚过后，你将成为我最有名气的情人。”

END

  

*火车站秀场设计来自LV

*雨滴与烧焦边缘设计参考Robert Wun，但不全是

*水溶玻璃面料灵感来自Scarlett Yang