轻井泽

【酆温/酆任】亡灵书(1)

 *@一二三四只苹果虫虫虫虫(๑• ㅂ•)و✧ 晚了很久的生日快乐,生贺送鬼故事真的好吗?

 *民国捉鬼,神棍温皇




“谁也想不到,我那早逝的堂侄结阴亲时,红烛无风自灭,再亮起来,堂上竟现身两位同样模样的新娘尸身。“

郑家老爷嗳声叹气,“家弟西月也在当场,许是惊掉了魂,过后便浑噩噩的,换了个人似的,竟开始效仿女郎涂起胭脂花粉,举止也妖矫起来,说是撞了邪,请过和尚道士来禳灾,连修道院的和尚都来念过洋经,也不见好转。”

他又充满希冀地擎起脖子:“温皇先生,您是高明人物, 若是您出山,定可拿住那女鬼。”

温皇不端不方的歪身躺在一张金描漆躺椅上,两条腿随意绞着,湖色缎子鞋荡晃晃地勾在脚趾尖,似是下一秒就要脱落下地来。郑西楼坐在身前,他似乎看不见,只将一把雀翎扇子盖在下巴颏,定定阖着双眼,仿佛是睡着了。

郑西楼几欲要给他作揖:“求书的礼数我也晓得,定金都备着。”他把茶几上的小绒盒打开,两条小黄鱼金光灿烂,诚意足金足两。

郑老爷心下惴惴,一抬眼望见窗子下,品蓝瓷盆里一棵蟹爪兰,正是含花欲燃,乌绿的厚叶子,四下里伸出又尖又长的利爪,那叶尖的一痕红,便像鲜血欲滴的长指甲。郑老爷不觉打了个寒噤。他转向身边,向领他过来拜谒的千雪无声拱了拱手。

千雪孤鸣揸开了两腿坐在一边。拣着五香豆一个个地往嘴里扔,见郑西楼一腔拳拳爱弟之心相求自己,也催请道:“郑西月是我在法兰西留学的同学,我不能不管,温仔,就烦你跑这一躺。”

温皇睁了眼,扇翎子荡荡叩着下颏,似笑非笑:“哪都有你同学,长三堂子你都能开同学会。”

千雪笑:“权当是帮我,回头请你去鸿馥春撮一顿。”

温皇默然,瞅了眼千雪灿烂笑脸,方支使千雪:“你去楼下书店的架子上取一本陈嵩伯的别集。”

郑西楼便知这就算请动了他,不由喜盈于色。

温皇起身把取来的诗集铺开在乌木条案,口中道:“往昔仓颉造字,惊天动地,天雨粟,鬼夜哭。文字本就能镇祟。”他提笔又问:“令弟可有字?”

“字承朗。”

郑氏从北边迁至此后,累代经营,一路把生意做到了省城,也算是煊赫当地的名门高户。郑老爷本是带点官派的士绅阶级,但温皇派头太大,他素知仙师都有副古怪脾气,没敢在温皇面前摆谱。见温皇铺书捺笔,走笔游蛇,一副名士派。郑西楼对隐士高人心生敬畏,伸长了脖子观瞻温皇的笔法。

只见胖圆的一行字歪在扉页——郑承朗先生惠存。

郑西楼玲珑八面,工于媚上,有心想奉承,却不知该从哪个笔画夸起而不像反讽,最后只得道:“素日听闻温皇先生驱祟手法不拘凡格,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
“令弟贴身收着,可保他平安,”温皇把书扔出,郑老爷双手去接。

“没有旁的事吗?”温皇似是无意地补了一句。

 

“另有事相求。”一个声音响起。

这位客人只是进书店时说了一句客套话,上了二楼待客室便沉默寡言,郑西楼介绍他是郑家祖辈的远房表亲,姓酆都。

酆都月的皮囊很体面,有着阴沉沉的白皮肤,黑压压的眉锋,眼窝微微凹陷着,和西洋石膏像一般。略略皱起眉,是一种十分忧郁的英俊。

“我今日来,是向温皇先生求购魔书。”

“敝店做不了酆都先生的生意。”温皇一口回绝。

他一双眼睛,从酆都月脸上滑到酆都月脚底,又从酆都月脚底滑到酆都月脸上。

酆都月声色不露,却心中一跳,因为温皇那青郁郁的眼与眉底下,眼睛像风吹过的乌蓝湖水,时而露出波动的水的蓝光,一闪,又暗下去了。神秘莫测,朗目逼人,仿佛洞若观火。

电灯泡子摇摇晃晃,酆都月脚底空无影子。

 

一行人下到一楼时,小凤蝶趴在书店柜台写学堂留的算术作业,她个子还没有藤椅高。千雪摸了摸她的头:“好好看店。”

温皇背拢了手,踱着方步,正要出门,见千雪捡回来没多久的小姑娘眼钉钉看自己,便干巴巴道:“等回来给你买糖吃。”

 

郑西楼另派了一辆汽车来接,温皇却让千雪开车送他去办冥婚的郑家祠堂,恰恰千雪精通舆图之术,还可勘看郑宅风水,

千雪的长兄,是西南政府现任总统,还是数家银行的董事。家里账上的银钱什款,每天象东流水一般滚滚进出。他一个天生的纨绔,却流窜到数千里之外的沅城,给神棍温皇做汽车夫,也甘之如饴。

酆都月擎一把黑伞,打开车门时,眺了一眼前边,温皇正弯了腰钻进千雪车内,现在时兴穿舶来的西装,温皇却循旧穿一身纯兰的薄长衫,虽不合时宜,但那宽大的淡色袍袖,那坠垂的薄绸衣摆,在温皇身上,越发显出了身材的秀挺。剪裁收细了腰,脖子很长,肤色白净,匀停的线条一路延伸进高领子。

酆都月眼里,温皇肩上有两盏蓝幽幽的稀薄魂火,头顶还有一盏,寻常人头肩三盏灯亮若白银,而温皇命格纯阴,八字比孤坟上的浮尘还轻。

很饿。也很渴。酆都月下意识地吞咽了喉结。头一遭觉得这么饿。他没有胃,整个腔子都是空的,冷的。是灵魂一直在叫嚣着猎食。

温皇背对他,眼里忽然浮现出一点笑泡儿。

 

车转过了街角,临街的是搭了油布棚的米店、烧饼铺子、油坊,下午天色白惨惨的,新仙都舞厅和烟馆赌场的霓虹店招半死不活地闪烁,一个追一个,在车玻璃里一溜线退后熄灭。

千雪十分熟悉这条街衢,开得十分惬意。一只手臂搁在轮盘上,空闲的那只手摸出香烟夹子,却摸不出打火机,他冲街边钩钩手臂,召来一个枯槁的老头子,老头拄着木拐一歪一瘸走过来,手里托着装满烟草什物的扁木匣,奉上来兜售,千雪拣了盒洋火,问多少钱时,目光往下落。

“一个铜板两盒。”老头子又给他一盒,见千雪还在看自己空荡荡的左腿,不敢介意,喏喏道:“打仗时给洋炮炸没的。”

千雪在政府大楼混事时见过不少从戎的士官,出了营门就再没回来,他往老头的木匣里扔了一块银元,烟卷儿衔在嘴里,含含糊糊道:“不用找了。”

老头子潦倒极了,应是从来没见过比铜板还大的数额,半眯着浑浊的眼,稀罕地看着银元上的人头。

他额头有一颗蟹壳青的痣,小指肚那么大,一半痣藏在松垂的皱纹里,成了个吃剩的残蟹。

千雪也不等他推脱,就踩了油门开出五十米,才取了火柴点烟,却死活擦不亮火,他翻过火柴盒,上面印着武阳火柴厂,前清第一家火柴厂,距今已倒闭一百八十余年。

“嚄,还是个文物。”千雪上当受骗,气极反笑。调转车头要拿这受潮火柴去找老头算账,回头一看,空荡荡的街衢店摊,哪里还有卖烟老头的身影?

千雪暗自纳罕,缺了条腿还逃这么快?

他正要把火柴盒扔出车窗,却被一只冰凉白皙的手掌捺住了,

“留着,有用。”温皇道。

千雪虽然不知阴潮的古董洋火有什么作用,但他跟温皇在一处耍时,一向是将思考能力置之度外,极度的信任之下,温皇说什么他都无有不应,闻言便随手把火柴揣进衣兜。

 

汽车出了省城,在第一个匝道,煤屑道路转为黄泥路。颠了三个小时,方到郑家在乡下的祖祠。

那里却早已侯了大师,祠堂里铺陈着齐全的香案法器。

结阴亲的是郑老爷早夭的堂亲兄长,他叔叔也另请了一位高人,面白有须,仙风道骨,着一身瑶锦法衣。

这位道长睥睨温皇一行人:“不是说闲散人等均不得打扰作法吗?”

郑西楼不得不解释道:“这是我请来的仙师。”

长霄老道见温皇空手前来,身无法器,看不出师承,只能看出他身上阴气大盛,便傲气一拱手:“我乃万殊观掌门人长霄。”

温皇笑微微的:“万殊大宗,眇眛其深。好名字。”他却只赞了门派名,对长霄道长其人不置臧否。

长霄老道法力高深,本省的省长都对他尊崇有加,如今凭白受了一个无名小辈的轻视,气得长胡须都蹁蹁然跳起来,逼问道:“敢问尊驾师从何处?”

温皇仍一派幽闲模样:“无门无派。”

长须老道鄙薄之色毕露:“乡野神汉,也敢出来现眼,起开罢!”

他率先迈向阴亲的喜堂,三具身裹腥红喜服的尸体摆在木台上,祠堂深深,那喜服便红得瘆人,仿佛棺材在暗处闪着黑红的幽光。

虽行的不是阳间婚礼,却色色齐备,堂上看得分明那霁红软缎对联,绣着五凤缠花篆字,银缸子里面满满盛着喜糖与如意粽子。只四位女傧相都是纸扎的,两团光艳的胭脂夹着悬胆鼻。

老道探头一看,果然新郎倌身边,一左一右躺着两具同样的新娘尸身,青面紫唇上均敷着粉白粉红,眼眉鬓发袍褂鞋袜都一般无二。

纵然过了一日,郑家的老少爷们仍不敢靠近,欠开半扇大门,在门外窥着。

老道转过身,冲郑老爷施施然道:“区区障眼法而已。”

 

他目光扫过门外,不屑地扫射过祠堂外的温皇。

温皇极为对不起那两条小黄鱼,携千雪远远立在寒夜风露中,比郑家人站得还远。

千雪道:“温仔,我们不进去吗?”

温皇举着扇子遮夜风:“祠堂里尘土太大,气味太坏,不去。”

千雪开始思索郑家花大钱请了一尊美人灯来供着,是否亏大发了。

 

老道正扭身,他背后的幽暗处却闪动了隐晦的红光,重绣衣料簌簌地响,老头肩后缓缓升起一张惨白的面孔,两只眼睛没有眼白,无底洞一般黑。

女尸无言地裂开了红唇,齿缝之间满是血污涎水。张开尖而长的红指甲,就要扣上老道脖子,

郑家人看得分明,牙齿咯咯打战:“道长,你背后……”

老道仿佛一无所知,仍未回首,鬼指甲扼上脖子那一瞬间,他却早有准备大喝一声:“持念神咒,辟斥五苦!”

一把五帝铜钱剑脱鞘而出,朝女尸疾射而去,相撞竟有金玉之声,女尸被逼退数步。

老道踏正罡步,法衣缭乱,庄严吟唱,与女尸斗法,几下便刺穿了鬼怪的膻中穴,鬼新娘身上却不见血,只是从破损处漏出长长一道阴祟之气,随即消散了,女尸倒在地上,却轻飘飘没有声响。

提起来一看,惨白的脸上描着笑唇,两团胭脂红得煞气。

原来是一具纸扎成的童女。

“不过是过路的野鬼,上了纸人的身装神弄鬼,煞气冲撞了郑二老爷。”老道负手,傲然道。“你们现在回去,郑二老爷就该醒了。”

郑家人千谢万谢,催请高人出祠堂受礼。

千雪站在一旁,不免有些尴尬。却见温皇还是凝神在在,又不由疑道:“鬼都让他治了,咱们不走吗?”

“我看还有血光之灾。”温皇笑微微道。

 

温皇话音刚落,老道信步正要踏出祠堂,却突兀听到一声娇脆的笑声,他警惕掣起了铜钱剑一回身,那笑声却丝毫不惧,尖利利地飘荡在阴森祠堂。

郑家老少也听到了,均是颜变色变,定睛一眼,地上哪是什么纸扎童女,分明是被刺穿胸膛的新娘尸身,木台上另一具新娘却了无踪影,障眼法,又是障眼法。

阴风平地旋起,祠堂大门訇然闭上,把长霄道长锁在门内。

道长心中升起浓浓的不妙,去看喜堂上,哪里还有那四具纸扎傧相的踪影,

正要起符阵,却有娇笑声吹着阴风,近在耳边:“道长,道长你抬头看看我们美不美呀?”

他的后脖颈生出一点冰凉黏腻,正是落了血滴的感觉。老道抬头一看,头顶蛇窠一般舞着布满屋顶的腥红长袖!

 

陡逢异变,郑西楼一家被关在祠堂外,只得向仅剩的高人求援:“温皇先生,您可一定要出手啊。”

看在委托人相求的份上,温皇便一步懒似一步,走近了,白皙手指点中黑漆大门,画了一字,门便吱吱嘎嘎开了。

温皇迈腿过门槛,祠堂仍是昏黑的,深如黑海的地方有几点烛火。

老道如同蛇蜕下的皮一般瘫软在地上,口中念念有词。

一声艳丽的笑之后,有声音贴着温皇:“道长,道长你抬头看看我们美不美呀?”

温皇微阖眼皮:“丑若无盐,看你一眼,我都要给自己开眼疾方子。”

头顶立刻迸出暴怒的尖叫,阴风咄咄逼人。

温皇神色平静的抬起一只手,手腕幽雅一旋,也不见扇翎如何锋利,便割毁了那些红袖,腥红绸布碎片从几丈高的屋梁撒落,扑向底下的无边黑暗,借着漫天碎绸纷纷扬扬,五道黑影团团扑向人,要扼住温皇的咽喉、手臂和腿,温皇如一道紫电般骤然出手,扇风过处,蓝光开始绽放了,在黑暗中,柔软的蝶翅舒展开来,它们银蓝的微光纯净绚烂胜过星空。

 脆弱的蝴蝶成群飞舞,扑打在厉鬼身上,一群蝴蝶过去再离开,光艳纸人变成了一条条残破纸缕,又一群蝴蝶过去,另一具纸人也残破不堪,柔软的蝶翅仿佛化为锋利的剃须刀片,它们连续不断地飞出,纸人那尖利的笑声弱下去,幽夜里无数蓝色的花光骤开骤谢。

“不过是五鬼闹判的阵法,自不量力。”温皇侧身捏着扇柄,幽蓝的光照亮了他的脸,犹如剑光从他秀雅的眼睛里掠过去,它雪亮又似乎无比虚缈,像月光与灵魂从千万丈的高空洒落,扑向广袤寂静的无垠寒夜。

他向暗处平静发问:“你想吃我吗?”

烛光摇曳了一下,有东西在阴影下一动不动。

温皇笑了笑:“不吃?那我便走了。”

 

温皇一走动,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响,是那长霄道长摇晃着站起来,失血嘴唇蠕动念着:“我乃万殊观掌门人长霄。”他缀在温皇身后,像被温皇牵了线一般,温皇行一步,他也摹仿着行一步,也要跟着出祠堂,只是姿态僵硬的很,温皇却也不去管。

长霄老道垫高脚跟,直直地走向祠堂门口,僵直的腿却迈不过门槛,袢了一下便往前扑倒,露出脑后一个死人眼窝似的血窟窿,脑子不翼而飞。

郑西楼惊得又是幡然变色,低头便吐了一地黄黄绿绿的鱼翅。

“祠堂里五只鬼竟如此凶,连道士的脑花都吃。”千雪叹服。

“凶得不是祠堂里那五只,是郑先生家里那只。”温皇淡淡道。

郑西楼听闻噩耗,失声大叫:“怎么我家中还有鬼吗?”

“祠堂里不过五个替身而已,祠堂有祖先灵位镇守,寻常野鬼是不能作乱的,能在祠堂行风作雨的,一定是郑家后人死后化鬼,祖先便不会驱逐。”温皇道:“郑先生,你家中可出过枉死的新嫁娘?”

郑西楼揩了揩汗,仔细回忆一番:“我是没听说,祖辈也从未讲起过。”

 

酆都月此时走了进人堆里,他身上白西装落了一点烟尘,郑西楼看见,狐疑道:“你去哪里了?”

实则上,郑家老爷每次介绍酆都月身份,都丛生疑窦,自酆都月出现前,他从未听说过这房表亲,但轻微晃神后,却又迷迷瞪瞪觉得酆都确实是郑家远亲,这个认知就像刻在木牍的篆字,硬生生凿进他灵台中。

“我方才见到酆都先生在那边树林子抽烟。”温皇微笑。

郑老爷应了一句,便捺开了那点怀疑。

借着祠堂深处那点烛光,温皇扫过酆都月。

酆都月脚底有了影子。

 

郑西楼张罗着,把温皇千雪又请回城里的郑公馆。

已是入了夜,温皇睁着似睡非睡的眼,下了千雪的车。

郑老爷官场浮沉三十余载,最擅长鉴貌识色,也不敢催温皇驱鬼,先差人把温皇题的书册带给疯弟弟,再收拾出东小楼安置他俩。

郑西楼领着,温皇与千雪穿过三进的阔大宅院,停在东小楼的花园游廊。

温皇问:“看出来甚么?”

千雪挠挠脸:“确实是座坐西北向东南的乾宅 ,按玄空飞星的法子选的址,大门纳大玄空卦子线,门位得当令吉星,这花园对着月亮门,又是入门见绿,气旺纳吉。屋子宽敞,气息也干净。是个明堂宽阔的样子。”

“问题就在于太干净了。”温皇道。

语罢,也不顾郑西楼听得一头雾水,就一手溜溜得转着扇子,去休憩了。

第二日晌午,温皇姗姗起床,郑西楼早早治了一桌席面,席上酆都月也陪坐席首。

千雪与郑西楼推杯问盏,温皇挟一块杏仁豆腐细细嚼咽,食欲并不高涨,酆都月比他胃口还小,一筷未动。

温皇搁了象牙筷子,忽然问:“酆都先生,你不饿?”

酆都月的眼睛影沉沉,有问有答:“消化不良。”

他腹中正有个生魂,才消化了大半,剩下闪闪烁烁的半颗鬼头,正用半扇嘴唇翻来覆去地嚎叫:“我乃万殊观掌门人长霄。”旁人听不到,却如一窠嗡嗡响的乱蜂吵闹着酆都月。

有只积年老鬼曾经对他道,吃人前需拔了舌头才好嚼用,正如与活人吃蟹需用稻草捆了蟹脚才好上蒸屉。

酆都月此时想来,这番鬼话不无道理。他思忖着给自己烧一板勃林格的胃药,看是否能用科学文明促进自身的消化。

 

温皇用毕了饭,郑老爷跟千雪攀上了交情,酆都月独自一个落在后头,中午的太阳光晒着,天是刀锋的冷冷的白,剜痛了酆都月眼睛,瞳仁立时灼出焦糊气味。他却觉得好极了,昨夜之前,他白日行走,需支着黑伞罩头罩面,才不会在太阳底下晒成一蓬飞灰。

他眨下眼,焦黑的眼白恢复正常,腹中的长霄魂魄顷刻间消化了。

他回到人间世,头一件事就是去看前头的温皇。温皇眼睫毛在阳光里晒成了银白色,正凑头跟千雪不知说些什么亲密的话,白眼睫毛一飞一舞。

酆都月注意到,温皇那皮肤的白,不是瓷一般的白,而是没有活气的白皙——薄透出青的白玉。这没有血色的苍白皮肤,显得他脖子越发细了。

千雪悄声跟温皇提醒:“酆都月那小子看你的眼神,跟饿殍似的,这小子有鬼。”

温皇的扇子啄着下巴颏,悠悠然道:“确实有鬼,不过我正是来治鬼的。”

 

还是饿。太饿了。酆都月想。

长霄那高深的道行,滋养了他的阴魂,他此时浑身充盈,法力大涨,却仍是焦躁,看来唯有温皇的魂魄才能填饱他的空腔子,安抚他叫嚣的魂灵。

温皇一身高妙本领,非僧非道,阴气比鬼还浓,看不出来历,令酆都月忌惮无比。

但他有得是耐心。


tbc


万殊大宗,眇眛其深。——改自《抱朴子》

持念神咒,辟斥五苦——改自《集仙经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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